逗莎包

脑洞难产综合征兼懒癌晚期患者。

巫蛊案始末(结局)

1      2      3     4     5     6    7

其实还有一些没写到,比如轮台诏,比如为什么是李夫人进茂陵,昌邑王的废立,昭帝时代的暗流,霍光和宣帝的关系等等,但是这些感觉和主题关系不是很大,当然最重要的理由是我实在懒得写了,就到这里结束了吧。

没想到会写这么长,共计三万八,快够得上一篇硕士论文了(要是我论文也写得有这么快就好了orz)

以上,感谢大家看到最后。

----------------------

9. 昭雪

即使得知太子是被江充诬陷逼反的,武帝仍然没有给太子和皇后平反,这使得很多人据此认为武帝没有原谅太子的所作所为,而且之后族江充、烧苏文、建思子宫的举动,也被解释为武帝替自己推脱罪责的掩饰之举,只是为了安抚人心而已。

但这样未免将武帝想的过于无情,而且也没有考虑到刘据的实际作为。

 

秋,七月,壬午,太子使客诈为使者,收捕充等。按道侯说疑使者有诈,不肯受诏,客格杀说。太子自临斩充,骂曰:“赵虏!前乱乃国王父子不足邪!乃复乱吾父子也!”又炙胡巫上林中。

  太子使舍人无且持节夜入未央宫殿长秋门,因长御倚华具白皇后,发中厩车载射士,出武库兵,发长乐宫卫卒。长安扰乱,言太子反。苏文迸走,得亡归甘泉,说太子无状。上曰:“太子必惧,又忿充等,故有此变。”乃使使召太子。使者不敢进,归报云:“太子反已成,欲斩臣,臣逃归。”上大怒。丞相屈氂闻变,挺身逃,亡其印绶,使长史乘疾置以闻。上问:“丞相何为?”对曰:“丞相秘之,未敢发兵。”上怒曰:“事籍籍如此,何谓秘也!丞相无周公之风矣,周公不诛管、蔡乎!”乃赐丞相玺书曰:“捕斩反者,自有赏罚。以牛车为橹,毋接短兵,多杀伤士众!坚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太子宣言告令百官云:“帝在甘泉病困,疑有变;奸臣欲作乱。”上于是从甘泉来,幸城西建章宫,诏发三辅近县兵,部中二千石以下,丞相兼将之。太子亦遣使者矫制赦长安中都官囚徒,命少傅石德及宾客张光等分将;使长安囚如侯持节发长水及宣曲胡骑,皆以装会。侍郎马通使长安,因追捕如侯,告胡人曰:“节有诈,勿听也!”遂斩如侯,引骑入长安;又发楫棹士以予大鸿胪商丘成。初,汉节纯赤,以太子持赤节,故更为黄旄加上以相别。

太子立车北军南门外,召护北军使者任安,与节,令发兵。安拜受节;入,闭门不出。太子引兵去,驱四市人凡数万众,至长乐西阙下,逢丞相军,合战五日,死者数万人,血流入沟中。民间皆云太子反,以故众不附太子,丞相附兵浸多。——《资治通鉴·汉纪十四》

 

如果说太子一开始斩杀江充可以算是出于报复,那么之后从皇后处借兵又是想做什么呢?很明显,不管刘据内心在想什么,他的举动实际上已经构成了起兵谋反的罪名。但即便如此,武帝也没有轻易相信,而是认为这只是太子出于恐惧报复江充等人,于是命使者召见太子前往甘泉宫,可见武帝此时并没有将太子彻底看做反贼。只是之后武帝听信使者之言,才勃然大怒,命令丞相前往长安平叛。而太子此时正在矫制发兵,如果武帝动作迟缓一步,让刘据取得了长水、宣曲两只精锐部队的指挥权,那么下一步,刘据会做什么?当然是前往甘泉宫“清君侧”,消灭奸臣,那么,如果刘据带着军队顺利包围了甘泉宫,请问,当他们父子相见时,刘据会如何处理他并未去世的父皇呢?

至少在他们的历史经验里,并不存在“太上皇”的可能性,父子之间一旦兵戎相见,则必然你死我活,李渊李世民这种案例还需要等上好几百年。可以说,从刘据正式起兵昭告百官的那一刻起,武帝和太子就已经不死不休,就是从这一刻起,所有的父子亲情都已经消弭无踪,刘据选择了兵变,武帝选择了镇压。

所以,即使武帝事后领悟到太子是为人所害,但他仍然不能停止对太子的追捕,因为无论从法律来看,还是讨论事实,刘据都是实实在在的反贼,只有死去才是他最好的结局。——于公于私,武帝都不可能让实际上的叛军头目活下来,何况那个人是他悉心培育了三十年的太子。

也因此,武帝不会为太子正式平反。即便他已经建立起思子宫,疯狂报复了所有参与谋害太子的获利者,并以此向天下人展示了他的悔意和悲痛,但是武帝依旧不可能彻底原谅刘据——如果刘据在斩杀江充后没有起兵而是向武帝请罪,那么充其量刘据不过是行事过激,情有可原。但是从他四处矫制发兵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决意要弑君自立的逆子,武帝可以接受太子报复江充,但不可能接受他兵变逼宫。

此外,当武帝决意要立刘弗陵为嗣后,就更不可能为太子平反。一旦为刘据平反,按照礼法,作为武帝的嫡长子,帝国唯一正式册封的储君,即使此刻身亡,他的后代也应该继承他的位置,那么储君之位就应该传给监狱里的皇曾孙,这样才名正言顺,而这样的结果是武帝所不能接受的。如果平反太子后以曾孙为嗣,原本在巫蛊案中被诛连的大臣们必然会强烈要求得到政治或经济上的补偿,原本倾向太子的幸存者们也会趁机努力说服武帝以追思太子为由而改变政策,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为太子平反,对于武帝而言就等于彻底否定他自己,向天下人承认他的所作所为都是错误的,太子才是正确的。尤其是在太子和武帝政治路线分歧较大的前提下,更是意味着要对汉朝现有政策的重大转向。尽管武帝有意让太子继位后对自己的现有政策做调整,但那是在太子顺利继位这一前提下的计划,届时太子出于“孝道”,必然不会彻底改变武帝的各种战略方向,而是在全面继承的基础上对以往不足之处做改良调整,这才符合武帝对未来的规划。

但平反太子的举动却很容易招来朝野上下对武帝政策的全盘否定,毕竟巫蛊之祸对国家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而且武帝长期压制反对声音,一旦平反必然带来相应的反思空间,要予以舆论管制上的放宽,那么在惨烈现实的反衬下,这股反思思潮恐怕会十分强烈,甚至有可能动摇国本。(大家只要联想一下现实中我们对于那个十年是如何看待就可以理解了)

何况曾孙比刘弗陵年纪更小,将来武帝去后,辅政大臣执掌国事的时间也更长,那么辅政大臣们会在武帝去后作何举动?万一他们无法控制住局面又会如何?这些后果武帝应该都是考虑过的。所以综合看来,将巫蛊之祸的黑锅推给江充苏文等人,对太子和皇后冷处理,接着立幼子为帝,安排心腹大臣辅政,则是武帝在巫蛊案后最稳妥的选择了。

昭帝继位后,出于对昭帝自身合法性的考虑,汉朝官方也不可能对卫太子进行平反,因为平反不仅意味着对武帝时代的反对,也意味着对昭帝本身的质疑。如果不是之后因为机缘巧合,皇曾孙继承大统,恐怕卫太子的平反时刻永远都无法到来。

然而宣帝即位后,对太子的平反也并非一蹴而就。宣帝即位后因祖父卫太子的恶名,其皇位合法性也遭到质疑。

宣帝继位,胥曰:“太子孙何以反得立?”——《汉书·武五子传》

广陵王刘胥首先对宣帝提出质疑。面对质疑,宣帝有必要向天下证明自己皇权的正当性与合法性。

帝初即位,下诏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号谥,岁时祠,其议谥,置园邑。”有司奏请:“礼‘为人后者,为之子也’,故降其父母不得祭,尊祖之义也。陛下为孝昭帝后,承祖宗之祀,制礼不踰闲。谨行视孝昭帝所为故皇太子起位在湖,史良娣冢在博望苑北,亲史皇孙位在广明郭北。谥法曰‘谥者,行之迹也’,愚以为亲谥宜曰悼,母曰悼后,比诸侯王园,置奉邑三百家。故皇太子谥曰戾,置奉邑二百家。史良娣曰戾夫人,置守冢三十家。园置长丞,周卫奉守如法。”以湖阌乡邪里聚为戾园,长安白亭东为戾后园,广明成乡为悼园。皆改葬焉。

后八岁,有司复言:“礼‘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悼园宜称尊号曰皇考,立庙:因园为寝,以时荐享焉。益奉园民满千六百家,以为奉明县。尊戾夫人曰戾后,置园奉邑,及益戾园各满三百家。”——《汉书·武五子传》

但这次为太子等人上谥号的过程,并不完美。首先,是宣帝不能追封自己的生父刘进,因为“陛下为孝昭帝后”,理论上宣帝是继承的昭帝法统,这是他无法绕过的一点。直到八年后,宣帝的地位彻底稳固,才将生父正式追封为“皇考”并且立庙祭祀。

然而最引人争议的,还是卫太子的谥号——“戾”。从字面上来看,这是一个“恶谥”,对于这个谥号的解释,历代注家各有见解:

韦昭曰:“以违戾擅发兵,故谥曰戾。”

臣瓒曰:“太子诛江充以除谗贼,而事不见明。后武帝觉寤,遂族充家,宣帝不得以加恶谥也。董仲舒曰‘有其功无其意谓之戾,无其功有其意谓之罪’。”    

颜师古曰:“瓒说是也。”

按《逸周书·谥法解》:“不悔前过曰戾。”

理论上来说,既然宣帝决心为太子平反,就不应该为他上一个恶谥。但是从注家来看,由于太子子弄父兵,行悖逆之事,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洗白的事实,所以即便太子含冤而死,但也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同时,臣瓒还引用董仲舒的解释,认为太子虽然有谋逆之举,但是无谋逆之心,因此不为罪人,所以谥号为“戾”,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这个谥号的批判意味。

而且宣帝作为武帝子孙,不能真正违背武帝的意思,所以即便他有为祖父沉冤昭雪的心意,也不能公然反对武帝对太子的裁决。何况如果彻底平反卫太子,那么之后昭帝的名分就会变得很尴尬(毕竟昭帝是因为太子败亡才得以继承帝位),而宣帝名义上又是昭帝之后,如果昭帝合法性被动摇,继位的宣帝也同样尴尬,而且因辅佐昭帝而跻身权臣的霍光也很难同意如此局面出现,于是这多重因素导致宣帝无法为卫太子选择一个美谥。

但是这个谥号又并非全然批判,它仍然包含着哀悼之意。

戾,曲也。从犬,出户下身曲戾也。——《说文》

“戾”这个字的本意即为“弯曲”,作为谥号可以引申出“冤屈”之意。因此综合而看,“戾太子”这个称呼,可以算是折中体现了含冤而死和子弄父兵这两层含义,批判中又蕴含着同情,对于当时的宣帝而言,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而且最终,太子、皇后和皇孙等人都得到了应得的祭祀规模,于情于理,也算是尘埃落定,可以告慰亡者在天之灵。

最后,还有一件事:

(元康四年)上令有司求高祖功臣子孙失侯者,得槐里公乘周广汉等百三十六人,皆赐黄金二十斤,复其家,令奉祭祀,世世勿绝。——《资治通鉴·汉纪十七》

在这次规模宏大的高祖功臣复家活动中,宣帝没有忘记曾经功劳赫赫的卫氏:

“诏赐青孙钱五十万,复家。”——《汉书·外戚恩泽侯表》

然而,班固没有记录这个神秘的“青孙”到底叫什么,只知道他是卫青第三子卫登的儿子。长子卫伉死于巫蛊,次子卫不疑或许也在其后参与了太子起兵,随后死亡,只有卫登保留下来了这唯一的血脉。或许正是如此,在腥风血雨后,这位“青孙”一直隐姓埋名,未曾向世人透露过自己家族的历史,直到元康四年,宣帝复家的诏书到来,他才得以重新拾起家族的荣耀。

至此,自征和二年初巫蛊案起,至元康四年卫氏复家,共历时29年,最终,一切尘埃落定。

 

永始元年,青曾孙玄以长安公乘为侍郎。

元始四年,赐青玄孙赏爵关内侯。——《汉书·外戚恩泽侯表》

元始,是汉平帝的年号,此时王莽已经显露出他的獠牙,元始五年,汉平帝死亡,王莽为代皇帝。

卫氏一族,起于武帝,败于巫蛊,复家于宣帝,虽然不再有过去的荣耀,但至始至终,他们的命运似乎仍在遥遥呼应,最后与刘氏一同迎来了终焉。

评论 ( 9 )
热度 ( 74 )
  1. 共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逗莎包 | Powered by LOFTER